WFU

2015年7月14日 星期二

我不覺得自己是一位有醫德的醫師!





沒醫德 = 爛醫師?


到底什麼是醫德? 說實在,我不知道!

近幾年來「醫德」這兩個字大量被媒體使用,病人得不到期望中的結果,就可以責罵醫師沒醫德,而被冠上沒醫德的醫師,似乎就跟爛醫師畫上等號。



你沒有資格當醫師!


我的行醫生涯中,只有一次被人當面罵「沒醫德」。那天是星期日夜晚,正是小兒急診室病人最多的時候,那時後的我還只是 R3 ( 住院醫師第三年)。

一個六歲的小女孩被媽媽叫救護車送來急診室,主訴是腹痛和肛門滲出黃色的糞水,小女孩生命跡象穩定,到急診時腹痛已經緩解。

小女孩的媽媽是典型超焦慮家長,說話不但大聲而且會拉高尾音。做完病史詢問和理學檢查後,我安排腹部 X 光攝影,結果跟心中預期的答案一樣: 「嚴重便秘」。

我跟媽媽解釋因為許多糞便堵在肛門口才會滲出糞水,硬糞便卡在大腸中才會導致嚴重腹痛,所以只要灌腸應該就可以解決孩子目前的問題。

這時媽媽突然用命令的口吻叫我教她女兒看 X 光片,目的是要讓她女兒知道自己肚子裡有很多糞便,以後要按時上廁所。我看著候診區漫長的排隊人龍說:

「媽媽,孩子才六歲,看不懂 X 光片,教她也沒有用,況且還有許多病人等著要看診。」

小女孩的媽媽突然憤怒地說:

「你當什麼小兒科醫師!這麼沒有耐心!沒有醫德!我要去跟你們醫院投訴!你沒有資格當醫師!」

當下我低著頭不說話,聽著媽媽一連串的怒罵,心中的怒氣不斷累積,理智的鋼索在崩潰邊緣,但媽媽的怒罵聲並未停止,反而越來越大聲,我正準備拋開一切理智跟媽媽對罵,在旁冷眼觀看一切的主治醫師學長突然說:

「妹妹,過來叔叔這邊,叔叔教你看 X 光片。」

小女孩的媽媽眼看目的達到了,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走到另外一邊聽學長教導六歲的兒童看 X 光片。

我只能壓下所有憤怒、悲傷、受辱的情緒,強忍眼眶中快要流下悲憤的淚水,繼續消化新病人。後頭好幾位看到這幕場景的家長小聲安慰我,告訴我是那位媽媽無理,我沒有做錯,情緒才稍微好過一點。


學長的真心話


忙碌的急診夜班快結束時,我很尊敬的主治醫師學長突然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:

「學弟,我知道你的心情,其實我當時也很憤怒很難過,有那種受辱的感覺。」

「我在這個地方工作五年了,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?有時也想跟家長大吵,但只要想到吵架的後果,我就忍下來了。」

「萬一家長向院方投訴你,不管你有沒有做錯,醫院一定會覺得是你的錯,要你寫報告,約談你,一堆煩人的事!」

「有委屈跟家人、女朋友抱怨一下,情緒過了就好,畢竟這只是一份工作,我們還有自己的生活要過阿!」

「其實,急診室醫師跟特種行業沒什麼兩樣,病人要你張開腿你就要張開腿!

隔年,學長離開小兒急診室,又過兩年離開醫學中心,找到他真正喜歡的工作。而我,從學長離開小兒急診室的那年開始急診生涯直到現在。


醫德到底是什麼? 


不教六歲的小孩看 X 光片等於沒醫德? 碎碎念等於沒醫德?還是不管是非對錯只要「病人或家屬不滿意」就等於沒醫德?有人在意病人對醫護人員也應該要有基本的尊重嗎?難道因為生病不舒服就可以不尊重或是怒罵正在幫助你的醫護人員?



我不覺得自己是一位有醫德的醫師!


我搞不懂社會所期望的「醫德」上限到底在哪裡?如同史懷哲到邊遠地區行醫不求回報的表現,才是有醫德的醫師?

我只知道要對目前的工作負責、對眼前的病人盡心盡力,努力完成我的職責,至於醫德到底是什麼? 我不在乎!